細雨吹寒(三)


繼星羅凶線事件,再加上這十多天來的相處,靈蝶對崎路人的性格已經有了大半的認識,步出飛蝶宮的這些日子裡,他原本以為自己對人性的了解已經夠透徹,但是崎路人的行事做風卻又讓他大大的改變了自己單純的想法。

崎路人看起來總是自傲聰明的神態,瀟灑豁然,事實上他是真的很聰明,不管提出什麼樣的問題大抵都扳不到他,不過就以這種姿態而言,想必他也相當的寂寞,自古曲高和寡,那雙高深莫測的湛藍眼眸漾著孤單的影子,他從來沒有遺漏。所以崎路人只得常常以整人為樂,天才的孤獨人自然會有一套不讓自己孤獨的方法,弄得別人急跳腳和哀哀求饒似乎是崎路人在黑湖有趣的生活之一,雖然他老是抱怨自己好死不死住在紅塵之地,但是來找他麻煩的人大多慕名而來,要說惹事生非,果然還是以他崎路人為最吧!

想到這裡,他也不知道是要同情崎路人還是可憐那些被他整慘的人。

站在黑湖湖畔,靈蝶抬起頭看著被吊在樹上的悲情三人組,半刻前他們才被崎路人踢到湖裡泡水,之後又被他驅來的虎頭鋒虰得要死不活,雖然整人整成這樣還死不了也算神奇,但是這三個人也不過路過黑湖倒了點垃圾進去,真的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來懲奸除惡嗎?

雙掌合十朝天拜了拜,崎路人造孽那麼多,難怪不得一日安寧。

非常有愛心的靈蝶信步走到樹旁割斷了縳人的繩子,三人連連感激的向他稱謝,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反方向奔馳而去。以前他總覺自己替天蝶盟殺人是在做壞事,但是現在想想,說不定給人一刀痛快才是大慈悲。

看著靈蝶宛如出家人的行徑,崎路人老大沒趣的渡回屋內。他果然是來剋他的,這十多天的日常生活被他破壞的什麼樂趣也沒了。搞什麼啊!他把人吊在那裡是因為還在想接下來要怎麼整才會有趣,居然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把人放走!哼!偏偏那傢伙頂著一張慈郎的臉,他根本就沒辦法和他吵起來。不過算了,要是慈郎真在這裡,說不定看了他的行為還會在他耳邊大念道德經和莊子寓言故事。

「我有件事想問你。」

跟在他身後的靈蝶突然說話,他旋即轉過身。幽黑與深藍的兩種顏色對望,靈蝶擰著眉,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實在很怕這句話一出來,他的下場會和剛才外面三個人一樣。

「你想走?」
張嘴打了個哈欠,又自顧自的走到房間裡躺在床上。反正這十幾天來他會問的話不就這麼一句,偶爾會在他惡作劇的時候插嘴,之後的時間就是一個人待在湖邊想事情,要不然就是繞著房子隨便找事情做。活像一付小媳婦被壞婆婆壓搾的臉,誰看了都覺得他委曲。

「那就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啊。」

天曉得為什麼這個人身上有那麼多他想知道的事?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這個人身上掌有的祕密還真不少,除了那件與照世明燈有關的事情之外,他大概和燈蝶也脫離不了關係。

說來也是他糊塗,可能因為一開始被他與慈郎相仿的外貌所驚,所以他一直沒注意到,打在靈蝶身上的毒功是他以前也見過的---蛾飛蝶舞--這不就是燈蝶的獨門武功嗎?

這招就算不是燈蝶自己打的,大概也是和他有關的人打的。偏偏靈蝶就是絕口不提,情況和幾天前抿嘴不答的樣子如出一徹;來到苦境好幾年,他明查暗訪總是找不到燈蝶的下落,只知道有個叫天蝶盟的組織似乎是他所創的,可是他做這種事要幹嘛?那和他當年偷走藍圖有什麼特別的關聯嗎?估且不論創立天蝶盟的人是不是他,但是他查不出個所以然也是事實,天蝶盟通訊的方式十分特殊,並不是靠他一個人到處亂跑就能查得出來的。根據以上種種,好不容易有了線索,他有可能放手讓線索跑掉嗎?

靈蝶苦著一張臉,心中無奈萬分。對崎路人,他打又打不贏,講也講不過,在這裡耗了那麼久不能走,全是因為他百般阻饒。可是他又一付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真要鬥起來,他根本不是崎路人的對手。

其實他也知道崎路人這幾天企圖引誘他說出什麼,恩人的名字他早已立誓不能洩露,受傷落湖的原因他也礙於組織不能說,不管是哪一個,要說出來都讓他頭痛。

可是他已經在這裡耗太多的時間了,不離開實在不行。

「你想知道的兩件事,選一個。」事到如今,也只好出此下策。

「喔!……」來這一招,看不出來單純老實的靈蝶還有這種腦袋來跟他談條件?他的確比慈郎要精明的多。

狡詰的眼睛眨了眨,先問了他想要的答案,「那好,告訴我讓你中這種毒的人到底是誰?還有你到底是哪來的?」

聽到他的問題,靈蝶反而鬆了口氣。看得出來崎路人對這件事很有興趣,不過,只要他不把盟裡聯絡的方式告訴他,飛蝶宮的位址極其隱密,就算崎路人神通廣大,大概也找不到。

「你既然對這部武功很熟,那麼你應該也知道,只要發招的人站在上風處,那麼毒就會藉風傳播,下風處的人自然就會中毒。」

崎路人好奇的挑起眉,「你現在是要跟我說因為你站在下風處,所以沒看到是誰害你中毒的嗎?」如果他真的這樣說,他就要把他吊起來打屁股。

「我不會這麼說。」靈蝶瞪了他一眼,「武林裡有個組織,叫天蝶盟,這個組織的高層大概都會這部武功。」

真是簡潔有力的回答,而且有講跟沒講一樣。

「那這組織裡,有沒有個叫燈蝶的人?」聽他廢話還不如一針見血的問比較快。

聽到這個名字,靈蝶的身子輕輕一震。就是這個人狠下心來追殺他,他怎麼可能忘記這個人?但是為什麼崎路人也知道,他就想不透。天蝶盟在武林中的地位並沒有特別響亮,一直到現在都還只算是個小組織,崎路人看來足不出戶,難道他真的羅網乾坤?

「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管我問這個做什麼,你再不好好回答我可真的會生氣。」老是東扯西扯,當他脾氣真的很好嗎?

平常沒生氣都那樣整人,那生氣起來還了得?「我只知道他是創盟的人,其他的不能說。」

在崎路人看來不懷好意的眼神下,他只得說了個不怎麼高明的謊言。只見崎路人忽地從床上彈起來,眸色沉沉的看著他。

「你……你問完了?」
這好像是他整人的前兆,看樣子情形不妙。該不會他想要嚴刑逼問?

好整以暇的托起腮,瞇著眼。這小子,當他是白痴嗎?『其他的不能說』是什麼意思?看樣子他八成也是天蝶盟的一員,大概是犯了什麼錯被趕出來。大壞蛋當家的組織還想回去?那他要當好人來逼娼從良。

一伸手,他把靈蝶扯得跌落在床上。

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你、你想做什麼?」

崎路人伸手撫摸著他細白的臉,然後大姆指和食指一起用力夾住他的臉。粉色紅暈從施力的地方散開,雪色的臉頰登時一熱。

「你覺得我想做什麼?」表情真是單純的好猜,才倒在床上臉就紅成這樣,他可什麼都還沒做。

痛得皺起眉,崎路人每次想整他就會來這一招,這幾天他的臉早就被他蹂躪無數次,怎麼他還玩不夠?

「我都回答完了,你怎麼還這樣?」

滿肚子壞水的傢伙嘿然一笑,「你還沒報答我。」

「什……你說什麼?」黑瞳睜大,一臉不可置信他居然會在這時候講這種話。

「喂!你該不會忘了我救你一命吧!?忘恩負義是你行走武林的獨步絕活?」

「可、可是我已經在這裡照顧你的起居十來天了,這些不能抵消?」去除自己被他玩弄(?)的時間,他好歹也在這燒水煮飯洗衣,做了不少事,崎路人一整天閒閒沒事做就在那邊惡作劇他都沒抱怨,為什麼這時候還要來討恩情?

照顧他的起居?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他也妨礙了他好幾次,怎麼就記不住?
「你在我進行神聖偉大的計畫做了多少破壞?你都忘啦?」

神聖偉大的計畫?他是指他在黑湖邊那些喪盡天良令人髮指的行為嗎?他也不過救人心切多勸了他幾句,這樣就算是在破壞他的計畫。他的修養一向很好,至少在兄弟之中他的好脾氣可是有名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真的惹他生氣,可是、可是這個傢伙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如果說的是你在惡整別人的事,那恕我直言,我是在替你積陰德。說到底你還得感謝我。」

「何必多此一舉,要找我麻煩的人本來就多如過江之鯽。」

尖嘴滑舌。反正他就是說不贏他。

「那你希望我怎麼報答你?我是真的想走,請你不要再阻我了。」

「報答?那我問你,我救了你一命,你覺得應該怎麼報答?你的命已經是我的了。」哈!他真聰明,這樣不用嚴刑逼供,他也非乖乖說出來,什麼祕密?在他崎路人的眼前,什麼人都不能有祕密。

「你該不會是我要以身相許吧?」他才不相信這人會神經到這種程度。反正以他的智慧不用別人來照顧,也不需要別人來保護。

「不然咧?你命還我啊!」

「你……」靈蝶起身拍掉在他臉上肆虐的手,「別開玩笑了,我是男人。」

崎路人心疼的撫了撫自個兒的手,「有人說以身相許就是那檔事嗎?跟你是男人有什麼關係?看不出來你人正正經經,沒想到內骨子裡心術不正。」在靈蝶連耳根子都泛紅前他又補了一句,「而且以身相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
抿著唇,他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他實在不知道崎路人為什麼總是不讓他走,他真的和他沒過節,難道真為了那一點小事就和他過不去?

靈蝶不再看他,沉著一張俏臉盯著床沿。

看樣子,靈蝶好像快被他整哭了。這樣不好,要是他哭一哭跑去投湖自盡怎麼辦?反正他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倒不如先順著他的意,想辦法把慈郎的事也套出來比較要緊。

「不然……你告訴我,你有什麼理由非走不可?我聽一聽說不定會讓你走。」

聽到這句話,靈蝶才抬起頭來,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我有朋友受了傷,我想去看他。」

「就這樣?」這麼簡單的理由,早說不就好了。

「那你明天可以離開這裡一天。」

「只、只有一天?」

崎路人很不耐煩,「一天不夠?你朋友住在通天柱嗎?我還要人回來煮飯洗衣耶!」

「好吧!」悶悶的答應。還能怎麼辦,這個人比天蝶盟裡的所有人都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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