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此為 幻想三國誌4同人衍生

女性向/樓紫
作/AMK
狀態/連載中


三人大吃一驚,均自轉過身來。只見一名黑髮藍袍的年輕道人站在五步之外,膚色微黃,端莊嚴肅。

此人來得突然,饒是紫丞見識過人也不由得一怔,心想:「這人是什麼出現的?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此時此刻,他的修為早已與初入人界時大有不同,雖然自樓澈走後飽受清濁氣交雜之苦,但論術法修行,只在以前之上,不在以前之下。有人近他百步以而毫無所覺,這倒是第一次。

琴瑚嚇了一跳,不知道方才她與鷹涯的對答究竟被這個人聽了幾成去。她和鷹涯一個喊紫丞「少主」,另一個喊「王 」,在人間可說是大禁忌,若是被首輔宵明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被一陣嘮叨。她想到這裡,突然又覺得莫名奇妙。她好端端的跟少主說話,旁人來偷聽又不是她的問題,不由得隱隱發怒。

紫丞正對那藍袍的年輕道人,被他那狹長的眸淡淡一掃,但覺敵意濃濃,又見他身上道服,此時心念一轉,突然想到:「原來這個人就是夏氏口中的修仙士了,沒想到修為竟然不弱。」聽此仙士所言,方才與鷹涯、琴瑚兩人的交談只怕已被聽去不少。他憂心身份敗露,正想著該要如何應對,只聽那藍袍道人又問:「你是洛陽來的?還是長安來的?」他將目光轉往鷹涯琴瑚兩人,似是查覺到了兩人未來得及斂起的魔氣,神色甚是詭異。

紫丞一聽之下,這才明白,原來這人竟是將他也當成了仙士驛館的仙士。此刻他體內正有樓澈的純冽仙氣,魔氣可斂,仙氣卻難以隱藏,也難怪對方會如此認為。他是魔族少主之事本就不應予人知曉,更何況此仙士於他而言來歷不明,自然不能全盤告知。於是開口道:「在下紫丞,曾與長安仙士驛館有過一番淵源。」就在那很久很久以前,他確實曾經角逐長安仙士一職,雖然年代久遠,畢竟還是發生過。只是他避重就輕,不直接說出他所謂的「一番淵源」,其實並非是修行仙道,而是不小心把整座仙士驛館給砸毀過。

 那仙士聽到長安仙士驛館的名字,微一皺眉,「哼。長安,又是長安!」聽他的口氣,倒似是曾與長安驛館的人有什麼過節。

琴瑚聽這仙士「你」啊「你」的直呼紫丞,心中老大不快。他家少主就算身為魔君不欲人知,好歹也是個風度翩翩的俊美公子,眼前這個死修仙士出言甚是無禮,也跟著不客氣道:「那你又是打哪兒來的?成都來的?還是建業來的?」

那仙士聞言,不悅之色溢於臉上,怒道:「妳說什麼!」

琴瑚這問句是話中有話。方其時司馬氏統一天下不久,修仙之風尚未盡去,但在司馬氏的黃土之下,便有兩個地方是完全沒有仙士驛館的,一是舊蜀成都,一是舊吳建業。此二城因素有鎮水、聚火信徒,因此修仙之人不如洛陽、長安來得多。琴瑚問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這兩個地方根本沒有仙士驛館,所以你是個冒牌貨!

但這仙士畢竟是個仙士,他前一刻雖然慍怒,下一刻又立時平靜,向琴瑚側目斜睨,道:「便是妳有連地之陣了?」

琴瑚本來想要激他發怒,沒想到這人倒也冷靜,回過頭來又丟給她一道問題。那連地之陣是她琴瑚的壓箱寶,說什麼也不想讓這來歷不明的仙人知道,可是方才都讓人家給聽去了,她這下要怎麼自圓其說?

「這位朋友既知此陣之名,如何不知此陣?這連地之陣出自洛陽仙士驛館,閣下應是早就知曉了。」紫丞便是一派的淡定閒雅,臉帶微笑。只是在那閒雅的靜處,似乎還有好幾個後著,教人看得背脊發涼。

那仙士聽到此話,哼了一聲。他自己便是出自洛陽的驛館,如果真有仙君傳授此陣,如何能不知道?

方才他正自村外歸來,聽聞村中楊氏為兒子的病症請了一位相貌俊美的公子回來,說這公子略懂醫術,願意為楊氏之子一試。他自居仙士,此症連他都無法解了,區區一名大夫怎麼可能做得到?他與楊氏照了面,果然見到痊瘉的夏晧,這才對那名公子起了好奇心。沒想到真正碰上了面,卻又聽到了那聞所未聞的陣法云云,心下不免懷疑:「難道此人不是尋常公子,是仙士?」觀他形體,的確隱著一股純冽仙氣。仙氣即為清氣,凡人要得清氣,必需修練聚清,便是他自己也是修行了數十年,兼之煉丹提藥服用,方才有所小成。眼前這位公子看起來還比他小著好幾歲,若非早已升仙,就是身有奇遇。想到此節,不免暗暗覺得奇怪,說起話來也多了幾分忌憚。

既然知曉紫丞故意如此迴避,當下也不再過問,說道:「倒是我被你考較了。」
紫丞謙道:「不敢。還不知閣下尊號?」
那仙士嘿然一笑:「區區賤名何足掛齒,在下襄玉。」
紫丞並未聽過他的名字,但想此人自居高傲,想來是不會用什麼假名,於是客套了幾句。
那琴瑚依舊心情惡劣,在後面咕噥了一句:「確實不足掛齒。」鷹涯和她站的較近,聽見她的話輕輕碰了她一下,算是要她注意點。

襄玉並未聽見琴瑚的話,又道:「我聽說閣下醫術高明,竟然救了夏家孩童一命。在下對醫術也算是小有研究的,就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讓在下見識見識?」
紫丞道:「紫某不才,誤打誤撞救了他人一命。說是『高明』,可不敢當。只不過……要讓閣下見識,那倒也是可以。」
襄玉哦了一聲,頗有不以為然之意。
只聽紫丞道:「夏童之所以患得此病,與閣下脫不了干係。閣下何不先說說為何對夏童見死不救之因?」

聽到此話,襄玉心中一驚。他萬想不到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說起話來竟如此犀利。那夏周因他之故而受濁氣感染,那是不爭的事實。但旁人只知夏周那日去找那魔物遊玩因而受傷,是為自做自受,村裡眾人連同夏周之母,沒有一人怪罪於他,然而實際上的情況卻洽洽相反。本來氣息受損之症,僅需注以清氣平衡即可,並非不治之病,但他近日功力損耗過甚,清氣無法渡之,是以對夏周所患之症完全束手無冊。他無力之餘,也不代為求醫,乾脆說這是不治之症,要夏母速速發喪。他原本以為夏周旦夕且死,毋需在意,想不到楊氏不知去哪裡找到了這麼一個懂仙術的公子,竟然救了他的性命。此事若讓村人知曉,非但他長久在此村立下的威嚴不在,也定然會被逐出村外,屆時可就十分難看了。

襄玉雖被紫丞說中,卻也不怎麼害怕。說道:「你說我『見死不救』,閣下又如何知道我『見死不救』了?那夏周素來調皮貪玩,那日之前我多日勸戒他不可與魔物往來,他偏生不聽勸。若人人自作自受都要我負責,以我之能又救得了幾個愚童?」

琴瑚見他一名修仙士說起話來竟如此尖刻,拂然不悅道:「你自居仙士,竟然講這種話?要不要臉啊你!」
襄玉道:「隨從小輩,此刻焉有妳說話的餘地!」
他查覺琴瑚未及斂起的魔氣,以為琴瑚也是紫丞的隨從,說起話來自也不怎麼客氣。但這可就惱怒了琴瑚。她在西魔國位居四使,又是紫丞親近,在魔界之中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無不奉承討好,曾經何時被他人這般吆喝過?更何況對方還只是個人間修仙士,當下就要發難。卻見紫丞一手向前,輕輕擋住她,向她搖搖手。

紫丞道:「閣下是否見死不救,倒也是其次,只是閣下在村中設了這等陣法,難道還真以為能天衣無縫?」
襄玉聞言,臉色愀然一變:「你、你胡說什來著!」
紫丞聽他話意,知道自己所言戳中了他的心事,心念幾轉,依舊面色不改,突然轉口道:「閣下是為仙士,又何苦執著於此?」
襄玉本來臉上還掛著驚駭之色,聽到紫丞的話,卻嘿然冷笑:「哈,我還道你為了夏童之事與我衝突,到頭來還不是為了……為了……哼哼!你說何苦執著!人人都說何苦執著,還不是都想盡辦法找到這裡來。」他說到這裡,卻又不說下去,臉上盡是不屑的神情。
紫丞並不答話,一逕微笑,看在襄玉的眼裡卻是異樣的莫測高深。
豈知紫丞臉上微笑,心中卻對襄玉所言萬般不解。尋思:「我在入村之時瞧到了一些陣術痕跡,但襄玉之修為尚且不足醫治夏周,這等陣法料想不會是他所做。聽他口中所說,似乎入此村中另有目的,而且不單單是另有目的,甚至計劃許久,那又是什麼?」

襄玉見他但笑不語,心中更以為他是默認,說道:「既然你也是為此而來,那就各憑本事。只是我要奉勸你一句,這村中所發生的種種瑣事,均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想要做些什麼……嘿,可要自己留意。」

正在此時,楊氏突然走來,見到襄玉也在,臉上微微一驚,說道:「襄玉先生,您、您見過紫丞公子了。」她方才為夏周洗過身子,正要出來找紫丞為襄玉引見,卻沒想到兩人此刻早己談了不少話。

襄玉道:「夫人,這位公子並非是什麼達官子弟,乃是一名仙士。他之修為比起我來,可要高得許多,今後再有大小事,只管請他出來便是。」他說話向來冷口冷面,甚至尖刻,此時與紫丞互有了嫌隙,更帶著酸意。

紫丞心知自己醫好了夏周之病讓他大顏面大失,又道出了他避居此處的原因,恨自己只怕恨得十分厲害,也不反駁,只是依舊謙讓道:「在下只是曾有奇遇,要說是『仙士』那可不敢當。」

襄玉道:「你不是仙士?那你……」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又住口。「好,很好!」臉上神色,卻絲毫沒有什麼「很好」的意思。

楊氏不知他們兩人方才已有了過節,只覺得氣氛奇怪。說道:「方才我家長輩說感激公子給小犬治病,若公子尚無其他要事,還請公子一同用膳。」

襄玉冷笑道:「人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卻要恨我見死不救了。」
楊氏道:「先生莫要見怪,家中長輩並無此意。眾人都知道是犬子不聽先生勸告方始如此,先生莫要自責。若先生也無要事,不妨……」
「不了,我正有要事。夏夫人可替我好好招待這位公子。」襄玉說完,又是衣袂飄飄的走向村後山谷之中。紫丞三人這時看著他的背影,這才覺得他有一點「仙士」的樣子。

紫丞一行人隨著楊氏進了村裡一間小屋,那屋子裡早已備好了酒菜。席上坐了一名削瘦老人,但見白髮蒼蒼,面色和善,少說也有六、七十歲,那老人身邊另有一名青年書生,看上去二十來歲,斯文謙和。兩人見紫丞進了屋內,那老人尚且坐著,青年書生已然起身相迎,向紫丞說道:「感謝公子救了小姪一命,我夏潭在這裡謝過公子了。」紫丞謙讓了幾句,此時聽到他的姓名,尋思:「這裡的人多姓夏嗎?」

那老人說道:「耳聞公子的醫術高明,連襄玉先生尚有所不及。公子光臨本村,實是本村眾人之幸也。」他頓了頓,像是補充,又道:「老朽姓夏,賤名祖清。」

紫丞聽他語氣,似乎對襄玉頗有微詞,說道:「在下因緣際會有幸來到貴村,醫術高明與否,倒也不是絕對。只是要入得貴村,真需一個『緣』字。」
夏祖清道:「公子想來是對敝村疑問重重了。不錯,本村居處甚密,是老朽先祖為避亂世所建。公子因緣際會救了我家媳婦是一個『緣』字,又救了我孫兒亦是一個『緣』字,因緣巧合,實是天意。」他說到這裡,卻是喟然長嘆,全無欣喜之意。

琴瑚道:「老爺爺,你為什麼嘆氣啊?」
夏潭道:「伯父,有什麼事,飯後再說,可別怠慢了人客。」

眾人依言用膳,飯後楊氏帶著夏周出來又謝紫丞。
夏周雖受濁氣感染,但憑藉著千華夢地金曳草之能在數時辰之內早已好了大半。他是孩童心性,眼見琴瑚看起來不過長他幾歲,又吵著要琴瑚跟他玩。琴瑚外貌年幼,在西魔國也時常陪孩童玩耍,他聽紫丞說夏周之所以身染濁氣全是為了魔族居民的緣故,心裡對這個小孩童也十分喜歡,見紫丞並不阻止,當下拉了鷹涯一起當孩子王。鷹涯暗暗叫苦,卻又不見紫丞為他分說,只得陪著琴瑚和夏周,三個人在屋外玩起蹴鞠來。

夏潭向紫丞奉上茶,說起了村子的來歷:「我先祖夏氏在黃巾之亂後沒多久因對當朝失望,隨即帶著妻兒一行來到谷中定居。我先祖是建村之人,因此村民多以我先祖居首,在村中姓夏之人為多,其次是張,再來亦有黃姓、周姓,多是我先祖當年舊屬或其後人。先祖來到此處定居純為避世,並未曾約束過村人不得與外界關聯,這百餘年來我村中亦有不少人離鄉背景求功名去,能人異士亦多;敝人舅父便曾經是鄴城仙士,而後名列仙班,;亦有帶了外人聯姻者,如弟妹楊氏,她原是華陰望族,因先人受曹氏所害,流落至此,與舍弟結為夫婦。離村之人往往有莫契,不多向其他雜人提及我村。」

紫丞見夏潭說起話來吐屬雋雅,知他所言不假,暗暗稱奇。又聽他說「不多向其他雜人提及我村」,那意思就是說,希望你出了這個村子,也別向別人提起。

夏潭又道:「先祖來此定居數年,倒也平安和樂。只是這數十年來因世人好修仙之風,不乏有能人異士進出吾族村裡。只是這些有識之士,雖盡說是逸鶴任風,卻多是另有所圖。其實古代傳說,多因過往之人物欲所致,而汲汲營營此事,卻是有違修身心性。」

那夏潭說得隱晦,紫丞卻聽得明白,他心中疑惑的除了這小村的來由之外,也正是這件事。這時聽到夏潭的話,更加對襄玉另有所圖的推測深信不疑。然而聽夏潭話中之意,似乎對襄玉之舉並不贊同,甚至多有不以為然之意,料想此事應與村中的奇風異俗有關。此時他突然想到日間在村中所見那九間屋舍與居中古井的擺設,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塊一塊拼湊了起來。

此時夏祖清卻介面道:「本來這些事情,實在不該對外人說起。但我見公子行逕端正,急人之難,又是無意中才救了我媳婦一命,料想不會與過往眾人一般,」他說到這裡卻將話峰一轉,「襄玉先生雖息影林泉,於修道之行卻不夠專注……」

紫丞聽他提及襄玉,心中的困惑又突然接二連三的湧了上來,問道:「不知這位襄玉先生久留村中所求為何,正要想兩位請教。」他心裡也知道這兩個人多方言語,其實對他並不是如口中所說有多大信任,甚至懷疑他和襄玉一般,也對村裡的祕密有什麼「企圖」,希望藉上述的言語,一勸他「打退堂鼓」。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襄玉所求為何,自然也就不曉得這對夏姓伯侄千方百計要他打退堂鼓的事情是什麼。

這時夏祖清與夏潭睜大雙目,露出訝異的神色,向紫丞道:「公子真不知道?」紫丞搖搖頭:「襄玉先生對紫某略有誤解,似是為了此事。紫某不得其因,想請夏兄與老丈解惑。」

夏祖清道:「是了。老朽正想,如公子這般神采秀澈的人物,自是不比一般……」世人對紫丞外貌的讚賞,他自己是聽得多了,當下只微微一笑。
夏祖清又道:「老朽活了六十五歲,在這六十餘年來也只見過這麼一位仁士……」他說到仁士,臉上微一變色,似乎便陷入了回憶之中,不再說話。
夏潭見夏祖清那說話的老毛病又犯了, 道:「伯父,公子等著你說話呢!」又向紫丞道:「公子莫見怪,我家伯父時常這樣。」紫丞但笑無語,並不見怪。

夏祖清道:「欸,是了。那年山裡大旱,井水都枯了,那位儒俠說成都的九眼井教司馬氏給毀了,只怕人間要有災難……」
夏潭見貴客在前,伯父卻盡說些不相干的陳年舊事,再度提醒道:「伯父,那故事你講給小侄聽也就罷了,家裡有客人。」他聽得夏祖清說到『那年山裡大旱』是自己從年幼時就聽到的村中故事,不由得臉露窘態。雖然夏祖清總說那故事是真有其事,但內容怪異奇特,家中的小輩聽了也不信以為真,只當那是一個故事而已,夏潭自也是如此。

紫丞聽到那『成都的九眼井』六個字,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九眼井可不是常見的東西,人間的兩口九眼井分別位居南宮家與公孫家禁地,要能說出「成都的九眼井」這個句子,若非是與鎮水一脈淵源頗深,要想將成都與九眼井這兩名字聯想在起來,可不容易。

紫丞正想聽他再說下去,卻見夏祖清已然回過神來,說道:「公子,老頭子說起話來便是顛三倒四,也不怕你笑。說到哪兒啦?啊,是了。兩年前襄玉先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那縱有之泉入口處在我村中的消息,向我村中姓張的大戶照了面,便住進了村裡來。」

「縱有之泉?」紫丞這時才知道,原來讓夏氏一族三緘其口、讓襄玉費盡心思的,便是所謂的『縱有之泉』。

兩人眼見紫丞露出疑惑神色,當下不再懷疑,進而解釋道:「鴻蒙時代,盤古開天闢地之後,身體髮膚化做人間萬物,那縱有之泉十分奇特,外圍白水,而泉心甚黑,是以傳聞為盤古之眼,那些泉水便是盤古之淚了。」

紫丞點點頭。這些傳說多半是世人杜譔,與九眼井之說亦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九眼井神祕之處他自己本身就體驗過,雖不知九眼井是何人所建,但確實與盤古之源關係菲淺,否則三界也不需派人嚴加看守了。

這時紫丞想起為護井殉難的南宮一脈,不禁喟然道:「想必這縱有之泉亦能醫治百病,實現願望了。」

夏祖清道:「這可不是。來到村裡的仙士們都說,若能進得縱有之泉,便可盡得天下。」

「盡得天下?」這倒與九眼井的傳說相去甚遠了,紫丞將信將疑,「聽起來倒似是風水寶地。」

夏祖清道:「這居中之祕,老朽也不盡得知了。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傳說了百餘年,這縱有之泉卻是什麼人也不得一見。這些年來,得以探知此泉之人多為能人異士,其中又以仙士居多。我村中的張姓大戶因先祖與天界仙君有過淵源,故代代崇尚仙道,對外來的仙士也予以厚待,但說來可惜,我村中張氏先祖雖是當朝異人,但餘下子孫卻多半無仙骨,百餘年來連仙士也未有一人,反倒是我夏氏多出仙士,每隔幾代便有一名仙士,亦有名列仙班,際遇可謂大有不同。只是如此際遇,卻也教張氏一族心生不快了。」

紫丞料想接下來之話牽扯夏、張兩氏不睦之事,不便過問,當下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心得也就是了。
轉念又想到那縱有之泉的傳說,百年以前他不曾聽過,百年之後也不知從何而來,恐怕只是以訛傳訛,不足採信。可是襄玉難道真是傻子?只是這時聽到了來龍去脈,又想那些修仙之士多方尋覓此泉之因,不免覺得人之欲望,一至於斯。

紫丞本想追問那成都九眼井之事,但夏祖清卻言自己年事已高,需得早早休息,這才按下。夏潭又與紫丞聊了起句,說起夏周之父夏淵幾日前亦為了兒子的病情外出尋藥了,若見到兒子病已痊瘉定當歡喜。又問起紫丞家世,紫丞便說自己是長安紫府公子,年幼時因體弱多病,跟隨仙人入山修練,此時略有小成,方且入世。夏潭不疑有他,又大大稱讚了紫丞幾句。當晚三人便在夏潭居中留宿,到得深夜,紫丞又一個人起身到了屋外。

此時月明星稀,一鈎眉月冷冷清清斜掛天際,華光輕輕落在山谷裡的樹梢。

進入金神之城的那日亦是如此,他入了金神大殿,聽聞金神蓐收提起近日盤古之源大有不穩之勢,疑心是居中環節出了什麼問題。紫丞知道金神蓐收想說些什麼,當下默然不語,步入了攬月闕。

那望月闕是透著盤古之源外溢濁氣的。此刻他體內清濁摻半,大受其影響,只覺得那自亙古以來的憂殤也跟著滲入了他的體內。
且走且停,終於到了盤古之心,只見在那無邊無垠的黑洞前,一位清臒的人影負手而立,正是伶葉先生。

那年灕墨為破禁忌之語功而死、相丹入魔魂飛魄散,樓澈投身盤古之源,只那一夕之間,與他熟識之人盡皆離去,伶葉與相丹所遺留下來的夕淵相伴,至今也有七十七年了。雖然這三人的離去各有其因,但畢竟與紫丞有間接關聯,更何況此人是樓澈敬愛之人,他自是不敢沒了禮數。

紫丞想要出聲,卻見到伶葉注視盤古之源的側臉,憔悴苦楚,一時踟躕,竟說不出話來。
紫丞素知伶葉鐘愛樓澈,此刻樓澈就在那濁氣深淵裡,他必定要來關看,紫丞自也是這番心思。

「你也來了……」那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沉靜的死寂,仿彿他的生命早已被那無垠的深淵吞噬殆盡。

「伶葉先生。」紫丞眼見伶葉神氣抑鬱,不敢驚動他,卻沒想到伶葉先生已發現了他。

伶葉的目光依舊著在那無窮遠處,問道:「今年是第幾年了?」
紫丞知道他是在問樓澈已投身盤古之源已有多久時日,紫丞記得清楚,今年是樓澈進入盤古之源的第七十七年,亦是他第七十七次來到這盤古之源。每年的這一天、這個時候,他都會來到這裡,和伶葉一般,希望那黑暗深淵裡的少年能夠像七十七年前那樣神采飛揚的走出來。只是,這七十七年來,沒一年能如願,而今年亦同。

伶葉道:「澈兒自幼懼黑,他年幼時尚且不敢一個人獨房睡。此刻他孤身在此之中,不知過得如何?」他輕輕一嘆,那吐息身心俱死,紫丞在一旁聽得不禁戚然。

他忽而憶起那日樓澈步入此淵的情景,那時這裡依舊一片漆黑,而樓澈瀟灑自若,神采飛揚的回過頭來向他說道:『這個地方既然這麼舒服,也該換本大爺躺躺看了!』邁開步伐,就此再也見不到他飄逸的身影。

「樓兄對紫某之好,紫某此生,是無以回報……」是無以回報,亦難以回報。

「可他為了你,終究什麼也不顧了。」
伶葉側過身來看了他一眼,投過來的目光之中,便含著怨懟、痛惜、悲傷、無奈,更多的,就只剩下遺憾了。

忽忽間,他已退出了盤古之源 。在外頭等著他的,是現在金神蓐收的隨侍若硯。若硯與樓潵師兄灕墨是為至交,當年又曾在其他仙人之前為魔族之苦分說過,紫丞心裡很承他的情,自也就不如對一般人冷淡。

若硯道:「紫丞公子,伶葉先生可還在裡面?」

紫丞點點頭,說道:「伶葉先生進去有幾日了?」伶葉這般傷痛,只怕旁人多勸不得。若硯是七品仙,清氣不若伶葉純冽,自然不敢隨意進入盤古之源裡。

若硯嘆道:「伶葉先生待在裡面已整整三日了。昨天金神大人才進去勸過他,今天一早他又進去了。紫丞公子,你不妨再勸勸他吧!先生這些年心神憔悴,近身如此龐大濁氣,那怎麼撐得住?」

紫丞搖搖頭道:「還是等金神大人回來吧!」

這時若硯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樓澈還在的時候,只要他一從仙雲憩出來,天外雲海還不大亂?伶葉先生護著樓澈也好些年了,樓澈一走,那些人都說伶葉先生終於可以了無牽掛了,可是,一個人又怎麼能了無牽掛?」他和灕墨十分交好,兩人隨侍金神也有數十年之久,這時想起灕墨之死,不禁黯然神殤。

紫丞一怔,兀自思索那句話:「了無牽掛?人又要如何才能了無牽掛?」

此時村裡起了霧,一陣幽風將白霧推向紫丞所在,他自回憶中驚醒,定睛一看,已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只這麼一個變故,他隨即醒悟:「是陣法!」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AMK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