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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輕功使得絕妙那老紀倒也不怎麼吃驚,他們這南見江來過多少江湖人士,沒這麼一點身手自然也是不敢上季家莊的,但是像那少年這般年輕就要來到季家莊卻是少見。那少年穩穩的站上了船,便又不動的立在船頭,老紀隔他有點距離,也看不清他的臉容,只是覺得那少年的臉色異常慘白,映著月色便如透明的一般,這時他看準了那少年腰邊的長劍,更確定了這少年絕對是要上季家莊。他也不算是個尋常船夫,年輕時他亦曾習過粗武的,可惜到老了便生疏去了,他覷了船艙一眼,直想不透為什麼自己家的主人要賞這麼一個江湖過客的面子,方才那阿三擔憂得對,只因他船艙裡的這個人和那季家莊大大有干係。

這季家莊的當家自然是一名姓季的人士。莊主季云青在三十年前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他手中握有雙絕,一是拈花錯梅手,二是暗器行天針,這拈花錯梅手出自天山派一脈,講究的是擒拿的功夫,甚至有點穴之妙,凡和他過招受勁內創的人總會全身攤軟,然而他更厲害的功夫卻不是這拈花錯梅手,是那行天針的天羅地網勢。傳中那行天針細入牛毛,入人體而不覺,倘若發招者有意攻你穴位,待得行天針入骨便回天乏術了,是以他別號天羅地網,便是說他暗器的功夫絕妙。季云青當年以雙絕行走武林名響一時,可以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然而像他這樣的一個武學宗師卻在十六年前自封暗器淡出武林,又在南見江買了一間莊子,收了幾名徒弟,不再過問江湖事。有人說他是自覺年輕時殺人太多這才退出江湖,也有人說他是老來得子想替兒子積點陰德這才洗手,然而季云青消聲匿跡倒是實情,他雖收了四名弟子,卻也從來不放自己的弟子出走江湖,若要離開季家莊外出闖名堂的人,便要以自創的三招破了他的天羅地網勢這才可以離去。現在江湖中有個叫盲手花不峰的人,傳說便是季云青的弟子,他的一雙眼睛便是在天羅地網勢中給失去的,一開始誰也不知道他就是季云青的弟子,只是後來有幾個人和他過招見了他的拈花錯梅手,這才明白他就是季云青的弟子之一,但他自始至終也沒承認過,只是言語上對季云青仍是恭恭敬敬,全然不敢沒了禮數,於是便有人猜想他是被季云青逐出季家莊的。過去也有不少江湖中人要去季家莊尋他晦氣的,但不是被季云青的弟子趕出門來,就是進不去那季家莊,這南見江數十年來日夜不得安寧,全是因為這南見江對岸有個季家莊的緣故。

那少年在船頭站了一會兒,自然也想到了這季家莊的麻煩之處。他要上季家莊,不只要進到季家莊裡,還要到季家莊裡面殺一個人。

這少年姓寒名六竹,他並不是什麼殺手,也不是什麼打滾江湖的人,自三歲習劍至今也有十四年了,壞事不做好事不幹,還稱不上是什麼江湖過客,方才船夫稱他為少俠大概是見了他腰間的長劍才會如此說,其實他不過是個授命之人。

至於是授誰的命,他自然保密不說。他曾聽說過行走江湖的人即使大奸大惡也是講信義的,他自己也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既然答應了別人要來殺人,那就得殺個人回去,但是殺人也不能殺錯了人。他探過季家莊,雖然大歸大,卻也只住了十幾個人,其中季莊主季云青在半年前離莊去了,家裡便讓他的獨子季從皓來當家。至於他的三個弟子也只剩一名在莊裡,其餘的家丁丫環也不需要說了,他要殺的人自然不在那之中。他要殺的人正是季云青的獨子季從皓,他不知道委託他殺人的那個人與季從皓有過什麼仇恨,也不明白季從皓和那個人有結過什麼怨,總之,季從皓是非死在他的劍下不可,他答應人這個要求,那麼就遵守自己的原則。但他自也明白殺了季從皓時會有什麼難處,季家莊還餘了一名季云青的嫡傳弟子,而季云皓則是季云青的親子,武藝想必不會差到哪去,而季云青的弟子也不見得會看季從皓白白就死,他既不是殺手,自然不會有什麼殺人而不為人知的高超手段,只是在他來此之前他便想過一兩個法子,雖不算周全,但想來想去,也不見得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寒六竹一路從北遊歷到南方水鎮,行走了月餘也知道江湖二三事。他明白自己的劍術大抵落在什麼樣的程度,依他現在的劍術,同梯而言已難遇敵手,只是殺人畢竟不是兒戲,讓他稍感麻煩。

這時船行了也有一會兒,江風吹至總是帶著寒意,他身骨纖細,看起來也更加荏弱。在船尾的船夫老紀見他年紀還輕,又是外地人,便好心要他進艙,他只搖了搖頭。就在此時,自船艙內走出了一個書生,一身文士裝扮,長身玉立,五官清秀,眉目便有著一股書卷的清氣,但似文而不弱,雅而不秀。寒六竹上船時便已知道這船上除了船夫之外還有一個人,卻不知道竟是一名書生。

「敢問這位少俠是要到季家莊去麼?」只見那書生步到了寒六竹的身後,便起朱唇問起話來。

寒六竹覷了一眼,那書生看上去不過十九、二十歲,說起話來彬彬有禮,寒六竹直覺到他或許是秀才還是什麼官家子弟,言語上便不好再不答腔,淡淡回了句:「這南見江的對岸就只有季家莊嗎?」他這句話說的不冷不熱,意思卻再明白不過,這來到南見江的人也不見得要去季家莊,雖然他的確要去,而且非去不可,但又豈有向外人說的道理?他想起方才那船夫驚恐的模樣,倒似是來這南見江帶兵器的人個個要上季家莊。

只見那書生微微一笑,仿彿不見寒六竹語裡冰冷之意。尋常人要見了寒六竹的這種反應,早也閉嘴了,可他卻似硬要知道寒六竹的底細,又往下一問:「這南見江的對岸,自然不止季家莊一個盛地。只是在下好奇,少俠明知這南見江的對岸有個季家莊,又何必夜裡渡江呢?」

寒六竹回過身來,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掃了那書生一眼,「這位相公也真好事。」這一句可說是寒六竹待人和禮的極限了。要知道他自小深山練武,便是自己的師長也不見得多談幾句,只是見這書生是一屆文人,自己又在搭船上受了對方的一點好處,言語上這才客氣一點,否則換了旁人,他不是來個不理不睬,便是一走百了,哪容得下一個陌生人對他問東問西。然寒六竹此時卻也是兀自尋思這書生的來歷,想這書生滿臉文氣,步履浮虛,並不像是什麼會武的人,只怕是書讀了太多的書呆子晚上沒事找事做罷了。

寒六竹說了一句話,也不見有下文。他正是要讓那書生無話可接,豈知那書生又續續說了下句:「這位少俠,我們兩人能在夜裡無人的南見江相見亦是有緣了,不知少俠怎麼稱呼?」

只見寒六竹低吟了一會兒,不見回答,那書生立即會意過來,陪笑答道:「唉唷,在下可忘了得先自報姓名才是。在下姓禾,單名一個……」那話還沒說完,只見寒六竹揮手一擋,便是要他住口。

「我不想知道相公的大名,我的賤字也就不足相公掛口了。」這個人嘮嘮叨叨,只讓寒六竹聽了一陣不悅。此時船亦要行到南見江的江岸,寒六竹不想與他摻雜不清,心裡便只想著等會兒該如何快點上岸。

那書生被寒六竹的手勢一擋竟也不住嘴,又繼續道:「少俠不想知道在下的賤名亦可,只是在下還是說了個姓,少俠可得還我一個姓才行,也不枉少俠搭了在下的船一程。」

寒六竹見這船就要到江岸,也懶得和他再說,突然又將一塊木板踹向江邊,向前一躍,便又和先前一般借力使力的在板輕輕飛向那江岸。就在這當下,他似是想起什麼似的向懷裡一摸,拿出了一個東西扔向那姓禾的書生。那東西飛去甚急,姓禾的書生不會武功也閃不得,卻見那東西飛到了書生面前時沒了勁力竟落在那書生的腳前。噹的一聲,那書生向下一看,原來是一兩銀子。

寒六竹原想飛身上岸就好,但又想到這書生雖然多話,可自己也算是承他的情才可以過江,於是便留了銀兩。那船夫老紀見寒六竹走遠,便向那姓禾的書生問道:「少爺您沒事吧?」

姓禾的書生拾起了那銀兩,走到船尾給了老紀,「這是那少俠給的,就給了你吧!」說完便又向江上他奔走處望去,似是在沉思。

老紀接過了那銀兩,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少爺,我瞧那少俠的武功俊得很,只怕真是要上季家莊的。您可得小心一點。」

「我不會武功都不怕了,你怕什麼。」那書生又看了江岸一眼,眼裡似乎閃了一道銀光,「他這一身輕功也比得過我三師哥了,可惜就是太年輕了……」

老紀見那書生在沉思,也不敢多說話,只慢慢的搖槳直到那船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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